征集｜2020，一个声音长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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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2020
致NOWNESS的朋友们：
见字如面，你好呀。
这是12月一个普通的周六。白天刚落了几颗不轻不重的雨点子。看了看天气预报，可能是今年倒数第三场雨。
2020就快要过去了。
现在天已经擦黑，夜饭停当，室温让窗玻璃挂满小水珠。透过它朝外面望一眼的话，街道路灯多半是暖黄色的，每颗小水珠上都挂了一盏暖黄。
晚间水果时间到了，你是不是正在削梨？电视必定是开着的，顶灯撤掉，沙发和地毯软绵绵。
仔细听的话，邻居正在阳台给他的小葱浇水，一股一股，滴滴答答。
拖鞋被你踢掉后撞上桌腿，嘭，一只直接翻了肚皮。公交车在楼下站台短暂停靠，车门吱嘎一声，地上枯叶子就被吹远了一些。
猫咪开始在身后刨猫砂了。不出意外的话，淡淡的气味会在几秒钟后到达。
你的梨吃完了吗？现在，要不要洗洗手穿上外套，一起出门走走？
哦别忘了戴上口罩。
按农历算，前两天已经正式进入了冬月，降温来势汹汹。你那里下雪了吗？小时候长辈总说，下雪不冷化雪冷，雪风抽过小腿肚会刺刺地痛，风在冬天似乎会变狡猾，懂得从领口袖口灵活地钻进去，偷走一些你费力囤积的热量。
这时候喝点热乎乎的东西会好很多，最好喝出呼哧呼哧的声，水汽升腾，比雪更白。
沿着街往下走，过了路口有一家小店。店没有门洞，只是朝街开一扇红色木格子窗，店主人是个戴眼镜的女孩。上午她会推开窗户，竖起一块小黑板，上面是她圆滚滚的字体：自制姜饼，精选哥伦比亚咖啡豆。她做的桂花酒酿拿铁你一定要尝尝，听她说，酒酿是自制的，装在一个透明小坛子里，每年卖完就不再供应了。
开坛子时，她总是先用金属小勺轻轻敲一下坛盖，哒的一声。有时她会冲着路过的熟面孔说，上班去呀？
疫情开始后，那扇窗户没有再打开过。今年我们见证了太多离开，一些溘然长逝的大师，一些猝不及防的哀讯，还有无数个大城市小窗户里的戴眼镜女孩。好喝的桂花酒酿拿铁不知道还会有吗？
天气没这么冷的时候，对面台阶上总会坐着一群晒太阳下象棋的中年人，围巾包住耳朵，戴手套的双手搓出桦树树皮的声音。看的人照例比下棋的人更激动更投入，棋子有时摔得啪啪响，一两颗顺着石板滚下来，圆润的弹跳声。
旁边水果店的婆婆却从来不会受影响。她总是穿着暗红色的围裙，戴着一顶毛线帽在门口削菠萝。硕大的一把刀在她手上一点不显得笨重，果子上的螺纹被划得恰到好处。
随后，菠萝被切成四瓣，穿上竹签，咕咚，这是它被投进盛水的泡泡糖塑料罐的声音，水里会加一些盐。
拿起一块咬下去，是不太清脆但厚实的咔嚓。
就在这里，如果你停住脚，等上两分钟，地底的蜂鸣会伴随微微振动传到脚底，那是穿梭过站的地铁。
响动最大时你试着张嘴吐长音，有时声音也能跟着颤动起来，和小时候对着转动的台式电风扇叫着“阿——”一样，奶奶的手掌随后就会不出所料地落在背上。
很长一段时间，拐角的菜场都没能正常开放。放在平时，早晨即便只是开车经过，菜农们的招徕和吆喝都能挤进车窗和耳朵，构成一股冒腾腾的生气。天津大麻花和山东老面馒头会努力地推介自个儿，茼蒿和西葫芦带着水珠列队在前。
熟食柜前总有边嗑瓜子边端详的人，瓜子壳一声脆响，使命完成。红色大塑料盆里的是鲢鱼和鲫鱼，充氧管子发出白噪音，老板的塑料筒靴踩在湿地上，是拖泥带水的咕唧。有时仔鲢蹦了出来，噼啪噼啪，能连续翻腾大半个小时。
后来这些消失了很久。阿姨们不再一手拎着藤篮，一手翻动案板上的鲜肉，冬天的外套不再在频繁抬手间摩擦出刺啦响。电子秤的女声和支付宝到账提醒零零星星。
居委会的播报多了出来，填上一大段空白，喇叭里会说，请佩戴口罩，请保持距离，请出示健康码。
这个点，市集已经关了，但在白天，讨还价格、抖开塑料袋的声音在逐渐回归。地里该是到了下白头霜的时节，被乳白色霜花停留临幸过的蔬菜，有的会冒苔，回味会带上可口的甜。
你平时爱去菜市场吗？最近去得早的话，靠外的摊点会有本地草莓和新摘的豌豆尖，摊点的大叔说，拿回家烧汤，加点嫩豆腐和肉片，味道色以。
说着好像就能听到蒸汽顶开小圆锅的锅盖。咕噜噜，汤冒着泡，绽开时有一些会跳到四周。加点寿喜汁，和两三个朋友围在锅前，噗哧几声打开啤酒。红色警报解除之后，那似乎成了很多人当下最想做的一件事。
你爱逛公园吗？
跨过高架下的天桥，前面有一个小小的绿地公园。平时那里老年人很多，经过总会听到3/4拍的交谊舞小调。从前总有一个爷爷在那座雕塑旁练习圆号，圆舞曲旋律响起的时候，雕塑就像在跟随着跳起昆汀电影里的扭扭舞。
冬天对老人们来说总是难熬一些，不知道还能再听到圆号声吗？再听到时，春天就到了吧。
前几天问起朋友，今年令你印象最深刻的声音是什么？
有人说，平时不怎么觉得，今年只要听到救护车靠近，心跳就会不自觉地加快，手心出汗，以后大概也不会好了；
有人说，楼下的影印店关张半年后终于开门了。有天醒得早，正好听到卷帘响动，轮轴听起来早该上点油了，但那一刻觉得那阵稀里哗啦是今年最欣欣向荣的声音；
一位朋友发来了一首哥德堡变奏，她说，疫情最严重时被锁在家里，有天警笛响起，她们一起半夜醒来，爱人播放的就是这首曲子，当时爱人遮住她的眼睛问，好听吗？有没有觉得床被托了起来，我们在海上飘浮着？
另一位朋友说，母亲在病房去世前，医生拨通了视频通话，希望能够让他见上最后一面。他在睡梦中清晰记得那阵持续的铃声，他没能醒来。他太累了。
有人提到了很久前。她说，不确定和末日感让她回到了零八年汶川地震后，家里和开车前往汶川游玩的父亲失去了联系，她记得母亲的手冰冷，自己嘴唇发着麻和身边的同学说，我好像要没有爸爸了。
还有人说起以后。集体记忆再庞大，生活轨道依旧是个人的。在夏天快过时喜欢上一些人，在冬天和其中一些告别。结束了打车离开的脚步咚咚咚，以后不会再有的深夜说笑，这些从生活中剥除的声音构成了基调伤神的2020。
那么你呢？
在2020即将结束时，你想如何提炼你的年度声音？
那会是今年少掉的什么吗？影院里嚼爆米花，或是没有穿行声后寂寥的“红灯越线请退回等待”？
会是今年多出的什么吗？测温仪的提示音，或是饱受波折但总算相见的家庭新成员的第一声啼哭？
或者会是失而复得的、当下所牵引出的从前的什么吗？
林林总总，一段环境音、一句话、一个故事或一首短歌，通通都和我说说吧。
现在，让我听听你那里的声音——
NOWNESS年度声音长镜头征集开启，
后台回复“声音长镜头”，
发送60s内声音，
欢迎同时文字分享声音背后的故事，
我们将可能采用你的素材，
以声音纪录片形式，
汇编2020年度声音特辑。
最后，送上一首保罗策兰的诗：
睡眠残片，楔子，
揳进了乌有乡：
我们始终还是我们，
那颗在周围
转来转去的圆星
跟我们同道。
周六快乐，冬天快乐。
撰文 / 77
设计、排版 / Thea
策划 / NOWNESS社交媒体编辑部
2020年12月19日
NOWNESS
12月17日-21日，NOWNESS现在“2020天才计划”特别展映将登陆杭州，在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进5天展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