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0元卖队和辽篮搬主场的背后是一部CBA运营成本激增史
本文作者：付政浩
体育大生意记者
CBA近期有两件事牵动着很多俱乐部老板的神经，一件是辽宁男篮从季后赛半决赛开始将主场从本溪搬回了球队创始地沈阳，随之而来的则是获得将更多的政策和资金扶持；另一件则是山西男篮即将正式易主，汾酒拟将球队以象征性的超低廉价格转让给山西投资集团。这两件事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都指向了近两年所有CBA球队运营者最为关心的问题——随着运营CBA俱乐部的投入资金门槛越来越高，CBA投资人比以往更加需要借助政府政策和专项扶持资金的力量来求生存图发展，在这种情况下，俱乐部如何能抱上更粗壮的政府关系大腿？
▼山西汾酒集团拟将山西队的所有权以 无偿的价格转让给山西投资集团
一直以来，CBA俱乐部在持续投资难以为继时的道路只有两条：不想玩的就赶紧把球队卖给一家实力雄厚的企业，最好是本省实力最突出、企业社会责任感最强烈、正在进行文体产业布局的国企，而这种模式其实从1989年北京市体委将男子篮球队交给北京首钢进行共建就已经开始了；至于还想继续玩但又不想亏损太多的，就想办法争取政府专项扶持补贴资金或优惠政策，最好将主场直接搬迁到能最大程度善待你的城市去。这种做法同样不新鲜。如果将CBA自1995年以来各家俱乐部的兴衰存亡简史分为四个阶段，你会发现每个阶段都会有类似的案例。
此番，辽宁男篮等不及赛季结束就要将主场搬迁到沈阳，主要是沈阳市体育局开出了非常优渥的扶持条件，除了予以辽宁男篮大股东衡业集团一些政策优惠外，沈阳市还会真金白银拿出600-1000万不等的资金来直接投入俱乐部的运营中。此外，沈阳市体育局还会帮忙协调沈阳当地的知名企业来赞助辽宁男篮，坊间传闻，辽篮今后的冠名赞助商每年的赞助额不会低于2000万。
▼辽宁男篮半决赛开打前将主场从本溪搬迁至沈阳的辽宁体育馆，门票销售异常火爆
另外，辽篮因为过去几个赛季备受本溪主场座位过少（5500个）的困扰而不得不每到季后赛就大幅提高门票价格，所以几乎每年都会因此招致嘲讽吐槽，如今辽宁男篮的主场则设在可以容纳1.2名观众的辽宁体育馆，门票收入保守估计也会翻一倍。从隐形政策扶持，到直接的专项资金注入、冠名费额度提升、门票收入翻倍，单从这三大主要收入方面来看，辽篮搬迁至沈阳绝对会提升俱乐部的收入规模，乐观估算的话，一个赛季下来，辽篮收入增长规模可能会高达2500万。
辽宁男篮不是第一个将主场搬迁到本省经济最发达城市（一般都是所在省份的省会城市）去的球队，远的不说，单单最近三个赛季中在，东莞新世纪男篮将主场搬迁到了深圳，佛山龙狮男篮则趁着广佛一体化的春风将主场搬迁到了广州，江苏同曦男篮在本赛季开始前更名为南京同曦，将主场设置在南京青奥公园体育馆。这三家在搬迁后不仅得到了当地体育局的专项政策优惠和资金扶持，而且球队也能在当地政府的协调下收获更阔绰的赞助商。
▼“CBA第一股”龙狮篮球成功登陆新三板，钟乃雄与广州市体育局领导一起敲钟
以龙狮篮球为例，此前其主场设在佛山时，冠名赞助商佛山农山银行每年的冠名费只有区区600万，而搬迁至广州后，新的冠名赞助商广州证券公司承诺，每年冠名费至少1880万起，达到一定成绩指标还会追加赞助额和相关奖金。而在广州市体育局的协调下，龙狮篮球不仅可以低价使用天河体育馆，而且还获得了天河体育馆多年的商务运营权，要知道，天河体育馆所在的天河商圈是广州人流量最密集的商业地带，所以天河体育馆的运营权注定会成为龙狮篮球除了俱乐部之外的另一个支柱性收入。
至于山西男篮近期计划以近乎无偿交易的方式易主，同样很好理解，在这方面有大量的前例可以参考。2014年夏，山东黄金集团就曾将山东男篮以象征性的区区几万块的价格转让给山东高速集团，因为两者均属于山东国资委旗下的企业，所以球队转让不涉及国有资产流失，球队估值多少都只是一个山东省国资委文件皮肤上的数字罢了。
▼2014年夏，山东男篮被山东黄金集团以象征性的几万元价格转让给山东高速集团
回想2006年夏天，山东黄金集团开始注资山东男篮，并将球队直接列为集团的二级企业，由集团领导直接分管，在九年的时间里，一直保持着强大的投资力度，这一期间最好成绩就是2013年CBA亚军。此后随着山东黄金集团调整发展战略，不愿再在篮球方面持续烧钱。于是，经主管部门山东省国资委批准，山东男篮以近乎无偿的价格转让给了资金实力更加雄厚的山东高速集团，山东高速连续多年位居“中国企业500强”前列，总资产超过3000亿元，是山东第一大企业。
类似的国企之间无偿转让球队的案例还有2017年9月份青岛双星男篮大股东的更换。创立于2004年的青岛男篮一直都是由青岛双星集团100%持股，近年来双星集团逐步挑战发展战略，于是再2017年9月，在青岛市体育局和青岛市国资委的协调下，青岛双星集团将俱乐部90%的股权转让给青岛国信集团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国信文体公司，俱乐部也从此更名为青岛国信双星篮球俱乐部。
▼2017年9月，青岛国信双星俱乐部正式成立
作为青岛市属国有投资企业，国信集团资金实力异常雄厚，近些年着力发展金融、城市空间开发、城市功能服务、海洋产业等核心业务板块，尤其在文体产业方面有独到建树，在股权转让前，青岛男篮就已经连续四年将主场设在在座位数超过12500个座位的国信体育馆。国信文体公司是青岛市目前体量和规模最大的文化体育产业公司，曾成功承办苏迪曼杯、世界柔道大奖赛、亚洲羽毛球锦标赛等国际、国内大型赛事活动。此番国信成为青岛男篮大股东，青岛男篮也成为CBA为数不多的拥有主场场馆所有权的球队。显然，通过将球队转让给一位身家更加丰厚且重点布局文体产业的超级富爸爸，双星集团也算是为青岛男篮送出了一记绝佳助攻。
和上述这种国企之间无偿转让CBA俱乐部的情况一样，此番山西男篮由山西汾酒转让给同属于山西省国资委旗下的山西投资集团，同样会采取一种象征性付费的方式进行产权交割。山西队的前身是2003年成功升入甲A的河南仁和篮球俱乐部，当时河南省体育局坚持要求河南仁和集团来运营球队，但在连续亏损三年后仁和选择退出。河南省向来就缺乏超级企业，更缺乏愿意投资体育的企业家，河南省体育局领导为了省心，一劳永逸地以600万的价格将球队卖给了在山西经商的王兴江，球队就此更名为山西中宇男篮。从此河南再也没有迎来过自己的CBA球队，河南省这个职业体育荒漠从此更加荒凉。
▼王兴江在山西男篮赢球后冲入场内拥抱吕晓明
王兴江个人非常痴迷篮球，而且当时他的中宇集团也确实正处于鼎盛时期，所以他对篮球投资力度非常大，被球迷戏称为“CBA库班”。CBA第一位正值当打之年的NBA球星（邦奇-威尔斯，2008年）、CBA第一位正值当打之年的NBA全明星球员（马布里，2010年）均是山西队率先引入的，2011年NBA停摆期间，王兴江还差点就引入科比，只不过被姚明联合其他球队老板坚决反对方才作罢。
▼马布里2010年加盟山西男篮
很遗憾，随着山西产业结构调整，中宇集团收入开始走低，王兴江运营球队的经济压力也越来越大，2013年夏天，王兴江决定将球队作价1.5亿元卖给北控集团，北控集团则打算将球队迁往北京。此后，山西省领导做出指示，要求必须将山西男篮留在山西，在这种情况下，汾酒集团作为山西当时的龙头企业，同时又是当时山西男篮的冠名赞助商，只能挺身而出执行这项任务。尽管汾酒集团董事长李秋喜对篮球并不感冒，但他还是以1.8亿元的价格将俱乐部从北控集团手中成功回购。
汾酒集团领导本就不喜欢篮球，偏生的，接手俱乐部这五年期间，俱乐部居然从未进入后季后赛，每年自然都会招致球迷大量的不满。每年投入数千万却只能招来一片球迷骂声，怎么看投资山西男篮都属于败笔，这也让汾酒集团下定决心，一旦时机成熟就尽快与俱乐部分手。2017年春天，汾酒集团与山西省国资委签下国企改革目标责任书，承诺汾酒集团2017、2018、2019年收入增长目标为30%、30%和20%，三年利润增长目标为25%、25%、25%，否则董事长李秋喜就下课。汾酒集团虽然顺利完成了2017年的指标，但面对山西男篮这个持续亏损的无底洞，汾酒决心趁机与之分手，山西省国资委则选中了山西省投资集团来作为接盘侠。
▼山西男篮去年才刚刚更换了新logo
和汾酒集团一样，山西省投资集团也隶属于山西省国资委监管的省属企业。作为山西目前市值最大的企业之一，山西省投资集团由山西省煤炭资产经营有限责任公司作为主体，整合重组山西金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山西省农业资产经营有限责任公司和山西省环境保护基金有限公司3户省属企业，旗下目前有26家子公司，而文旅项目则是其重点布局的领域之一，接手山西男篮可谓是专业对口。从2017年底，山西省投资集团就开始考察山西男篮，虽然到目前为止，双方仍未正式就球队转让事宜进行官宣，但山西男篮俱乐部在赛季刚结束时就已经开始在去（回到汾酒集团）与留（留在新俱乐部）之间进行抉择，如此看来，汾酒卖队已然板上钉钉。
其实，无论是山西男篮的易主还是辽宁男篮的主场搬迁，都是为了让球队在CBA运营成本越来越高的这个新时代能够可持续发展，尽可能借助政府和国企的外力来保证俱乐部的投资力度别被对手落下太多。而纵观CBA球队兴衰变迁史，CBA球队其实共经历了四个求生存谋发展阶段，并且每个阶段的俱乐部运营成本都比之前更甚，但更让人遗憾的问题就是亏损额度也随之与日俱增，体育产业化会是破解这一魔咒的答案吗？
第一阶段是军队篮球相继退出CBA。回想1995年CBA举行八强赛时，全国最强的八支球队中有4.5支都是军队篮球，其中的4支分别是八一男篮、济南军区、南京军区、广州军区，另外的0.5支是前卫男篮，因为前卫男篮源于警察和武警队伍，所以算一半的部队背景。而随着部队禁止经商，再加之军队推进改革，大多数军区均不再供养篮球队，于是这些军队篮球劲旅或解散或贱卖，空军男篮和广州军区男篮就此消失，而如今的浙江广厦前身则是沈部男篮、青岛男篮的前身则是济南军区男篮。据前辈们回忆，在2000年前后，供养一支球队的成本每年“仅”为800万，但当时很多军区就已经无力承担了。
▼有些CBA球队消失后，只能在记忆中才能搜索到些许碎片
第二阶段是中西部省份的球队遭贱卖。这一阶段的代表球队就是河南仁和、陕西东盛、云南红河和上海西洋。这一阶段CBA俱乐部运营成本每年其实不过1500-2000万，但这已经让很多俱乐部难以为继。
从2003年开始，仁和集团在投资河南男篮三年后实在无力应对持续的亏损，2006年选择退出，偌大一个河南省居然再也找不出一个愿意投资CBA球队的企业，随后河南男篮作价600万卖给了王兴江，球队从此更名为山西男篮。同样的，陕西东盛也因为球队连年亏损难以为继，于是饥不择食，私自卖身给具有海外博彩生意背景的神秘商人杨塞新，直接被中国篮协否决，此后终于在2010年成功卖身给佛山，该队几经易手，这才成为了如今的新三板公司龙狮篮球。此外，最令人扼腕的就是2009年云南红河男篮俱乐部因为拖欠球员薪水而最终被CBA除名，而董事长韩志昆也因为经济问题而被刑拘，自此云南再无CBA球队。
▼遇俊锴曾是云南队的当家球星
如果说陕西、河南、云南这种中西部省份确实无力供养CBA球队的话，那么上海这种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国际大都市也没有企业愿意投资CBA球队，那只能说2009年前后的上海企业确实足够脚踏实地。当时，上海东方男篮股东共有三家，分别是上海机场（集团）有限公司、上海体育职业学院、上海文广新闻传媒集团（上海东方卫视）。因为球队连年亏损，所以三家股东都不愿意再追加投资。于是，2007年9月，在三家股东的统一授权下，缺乏资金注入的俱乐部与上海西洋集团签订长达的5年的合作协议，西洋集团每年出资1500万投入俱乐部运营以换取商务运营权。但在日常运营中，西洋集团只有出钱投资的义务却没有获得任何股权，所以在重大事宜上缺乏话语权。于是在2008年12月21日，西洋集团致函三方股东表示在2008-09赛季结束后将终止协议。
陷入断粮危机的上海男篮仍然无人肯接盘，最终经过上海市体育局协调，姚明出面托管了球队。姚明每年为俱乐部注资2000万作为运营成本，持续注资5年后就可直接获得球队100%的股权，最终2014年姚明正式成为球队老板。当时上海男篮这么一家俱乐部每年只需要2000万的投资就可以持续运营，但问题是，上海男篮的商务开发收入更少，亏损状态总是不可持续的。
第三阶段是超级企业掀起军备竞赛，传统劲旅荣光不再。2012年盈方中国以5年至少18亿元的报价成功续约CBA，转而盈方中国就与李宁签下了5年20亿元的天价赞助合同，CBA商务开发进入快车道，与之相对应的是，以新疆广汇男篮为代表的超级企业开始不惜成本砸钱，超级外援纷至沓来，CBA俱乐部的平均投资水平迅速提升到了4500万左右，新疆男篮每个赛季投资都在8000万左右。与新疆男篮持续保持大手笔投资并连续冲入总决赛相对应的是，这一阶段，诸如辽宁男篮、宏远男篮等传统劲旅开始量入为出，几乎每个赛季他们选择的那些物美价廉的外援都会被球迷吐槽，宏远男篮更是因为受外援水平不佳的拖累，多次沦为北京夺冠的垫脚石。
▼新疆男篮老板孙广信在引援方面烧的钱不计其数
▼新疆男篮的空客A320豪华专机
第四阶段是体育产业概念兴起，超级国企纷纷布局大文体产业。随着2014年46号文的正式发布，体育产业概念迅速变得异常火热，为了响应国家号召，越来越多的地方政府、超级国企和国有投资机构纷纷重注体育产业。政府出扶持政策和专项资金，国有投资机构纷纷收购或入股球队，国企则加大对体育俱乐部的投资力度。
2015年，北控集团1.7亿收购了重庆男篮并将其迁往北京，同年东莞新世纪男篮在深圳体育局的邀请下将主场迁往扶持力度更大的深圳，2016年佛山龙狮男篮则在广州市体育局的邀请下将主场迁往广州天河体育馆。2016年上半年，华人文化、光大体育基金以及另外两家资产雄厚的央企与姚明达成协议，四家机构获得了上海男篮40%的股权。
当然，国企中投资体育力度最大的还是首钢集团。2014年，首钢集团正式组建首钢体育公司，兴建首钢体育大厦，此后积极支持北京申办冬奥会，首钢老厂区不仅成为北京冬奥组委办公区，还将新建四个冬奥会训练馆，2017年首钢集团与国家体育总局达成战略合作，在篮球、女乒之外还发力布局冰球、垒球等项目，首钢也进而明确提出要从钢铁报国转向体育报国。
▼首钢集团过去三十年一直都非常支持国家体育事业发展，2017年2月与国家体育总局签署《关于备战2022年冬季奥运会和建设国家体育产业示范区战略合作协议》
▼北京冬奥组委落户首钢老工业区的宣传片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y0185aiiz92&width=500&height=375&auto=0
随着CBA在2017年夏天实现管办分离，CBA投资价值进一步被广泛看好，CBA商务开发总收入也突破了7亿元大关并创造了CBA历史收入新高，而这也进一步推高了CBA俱乐部的运营成本门槛。在2017-18赛季，山东高速的总投资力度已经可以比肩甚至超过过去几年的烧钱大户新疆男篮，据称本赛季山东男篮总投资已经过亿，新疆男篮很可能也维持在亿元左右，北京男篮、浙江广厦、山西男篮、广东宏远的投入也都在8000万左右。虽然本赛季俱乐部的平均投资额度要达到今年夏天联赛结束后才能统计出来，但据体育大生意记者和多支球队总经理沟通，今年的俱乐部平均投资额度可能会突破6000万。
在俱乐部运营成本日趋走高的大环境下，可想而知，对于辽宁男篮、吉林男篮、天津男篮这种量入为出、运营成本长期处于CBA中下游的俱乐部而言，必须想办法抱大腿方可确保俱乐部的可持续发展。而在本文一开篇，其实就已经明确提出了当前仅有的两条抱大腿之路：要么寻求政府政策和专项资金的扶持，要么就及早卖身给超级企业，最好是正在大力布局大文体、大健康、大文旅领域的国企或者国投机构。舍此，别无他法。而按照这一逻辑来看，上海市体育局从一开始就敲定由上海久事集团这一持续布局文体项目的超级国有投资机构来从姚明手中接盘上海男篮，无疑是个多赢的决定，也能最大程度照顾各方的利益，谨祝上海男篮早日顺利完成股权交割。
注：本文所用图片来自网络
点击图片·回顾往期经典
点击标题·阅读更多体育产业干货
-商务联系-
大生意君｜微信号：tiyudashengy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