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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壮为《品读苏东坡》连载6:第二章 出川

钱壮为 劲草知风 2021-06-15

  第二章  出川

3

舟中颇为清闲,父子三人最大的乐趣是诗文唱和。天气开始变冷,江上有时飘起雪花,这在眉山是极难遇到的奇景,激发了他们的诗情。三人约定,仿欧阳修从前的诗题咏雪,不许出现玉、鹤、絮、皓、白、素、洁等字样。带着镣铐跳舞,这应该是非常有趣又非常高雅的游戏,可是我们今天已经一窍不通。同样是在船上三个月,方鸿渐只能无聊地打麻将,那旅程非但没有一点诗意,间或还要和鲍小姐偷情。过去的文采风流,恰如这流水,只能是渐行渐远,一去不返。


船到戎州,夜凉如水,天地静极。天籁是最好的音乐。鸟虫鸣啾之中,一缕琴声洒过江面,那是父亲在抚琴,苏轼肃立静听。父子三人均是琴中妙手,父亲还藏有唐代名器曰“雷琴”。琴声如松风水月一般朗润,似玉佩琅珰一般清越,忽而又如飞瀑一般似雾飞烟。父亲弹奏的是古曲《文王操》。相传孔子向师襄子学琴,连续十天弹奏的都是同一个曲子。师襄子说:“你可以换一首曲子了。”孔子说:“虽然会弹了,但技法还不熟。”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技法已经过关了,可以学新曲了。”孔子说:“技法虽然可以了,但我还没有领会曲子中的情志。”又过了几天,师襄子说:“你已经领会了乐曲的情志,可以换了。” 孔子说:“虽然如此,但我还没有领悟作者是怎样的人。”再过些天,孔子或穆然深思,或怡然远望,继而欣喜地说:“我知道了,作者黑皮肤,高个子,眼睛如海一般深邃,胸襟可以包容天下,除了周文王,谁能有如此境界呢?” 师襄子肃然起敬,一拜再拜:“我的老师说,这首曲子正是名曰《文王操》”。




苏轼慨叹,千载悠悠,众多古乐器纷纷衰亡,古人的意趣情志恐怕早已随风而去了,独有古琴尚存,就如不老的仙人一般,笑看朝代的兴替衰亡。

我们为什么愿意追寻古人的踪迹?答案很简单,因为并不非所有的东西都是越新越好。旧的事物之所以可爱,是因为这其中有人类的记忆。人其实很孤独,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未来的世界我们无法得知,却可以追索先人的遗迹,尝试与古人沟通。所以名胜之地,跑不出两类,一是天成美景,令人心旷神怡;二是古迹留存,让人凭吊古今。一所房子,总得墙面有些斑驳,才能配得上满院合抱的古柏;雨巷中的门楼,墙头上总要有些绿苔衰草,我们才会想到那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1300多年的历史见证人,如何既保护,

又留着沧桑感,真不是个简单事

柏拉图:美是难的

长江山水,正是兼具二者之能。沿江两岸多有名胜古迹,神奇传说,每到一地,苏洵父子必舍舟登岸,尽情游览。当地州县长官听说三苏到此,必结伴交游,吟诗唱和。

长江在崇山峻岭之间奔腾,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激发了人们的想象空间,赋予了诸多美妙的神话传说。人们愿意在这里修道成仙,成为精神超逸的高士。在泸州安乐山,有一种树叶,上面有类似官府印信的篆文符号,而且没有一片叶子相同。传说张天师在此修道成仙,白昼飞升,在树叶上留下修道的经诀印符,保佑当地百姓福寿安康。苏轼调侃道,张天师啊张天师,你成了不死的真人,于是满山画符,可是后世子孙早就死去了,你的长生之道何曾显灵?你不过跟我一样,是追求虚名的凡人而已。


苏轼早期书作,祭伯父诗

出自《西楼苏帖》

丰都仙都观,那是王方平、阴长生超然世外、成仙飞天的地方。知县早早在此迎候:“在下早知三苏将至。此山有鹿甚老,猛兽猎人都抓不到它。如果有贵客要来此一游,那头老鹿就提前呦呦而鸣。听到鹿鸣,我就常在此迎候,从未有失。” 苏轼未必相信知县的话,但对这样一头通灵的神鹿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作诗与子由唱和。


日月何促促,尘世苦局束。

仙子去无踪,故山遗白鹿。

仙人已去鹿无家,孤栖怅望层城霞。

至今闻有游洞客,夜来江市叫平沙。

长松千树风萧瑟,仙宫去人无咫尺。

夜鸣白鹿安在哉,满山秋草无行迹。

   ——《仙都山鹿》


现在他们进入了三峡。循着宋玉、李白、杜甫的行迹,领略巫山十二峰的壮美,历经瞿塘峡的险滩骇浪,到达秭归。这里是屈原的故乡,破败的屈原庙把他们从仙界拉回了人间。

楚怀王,这个历史上最大个的糊涂蛋,他贬谪屈原当然是不辨忠奸,混蛋透顶。可是他不止一次地被小人愚弄、被秦国欺骗,最后竟然屁颠屁颠地跑到秦国跟秦昭王会谈,把自己这块大肥肉送到鲨鱼之口,以至被囚禁客死他乡,更是十足的一头蠢猪。千百年来,他只是一个笑柄,没有人关心他的结局。人们只记得屈原峨冠博带,披散着头发,颜色憔悴,形容枯槁,驾一叶小舟,漫无目的地漂流,最后庄严地自沉在汨罗那迷彩的溪流之中。但是我们要强调,不察楚怀王之蠢,不识小人之恶,不知周边之秽,就无法理解屈原自沉清流。

从屈原开始,中国知识分子开始活得崇高。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这是屈原投江前跟渔夫说的话。生命谁都有,但生命的意味不同,一如这江河湖泊,有的清流,有的浑浊,有的奔腾浩淼,有的气息奄奄。那些迟钝的一潭死水,恰似不会思索的生命,既不新鲜,也无性灵。离开这平庸、懒惰、敷衍、伪善的衣冠社会,这是生命最后的尊严。

诗人是生命的歌者,有了屈原,中国人的诗性才开始健全。美德是逐渐培养出来的,单单凭借道德说教很难净化人心,要过滤人心,必要求人生美化。屈原的离去,留下了一条更为清晰的文脉,没有屈原就没有唐诗汉赋,就没有李白杜甫,就没有古代中国士大夫的理想人格。“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1],那山间的幽兰、那漂流的山花、那清流的溪水,才配得上生命中的这种高贵。


[1] 李白《江上吟》

苏轼感叹屈原的命运,赞美屈原的德操,也为世间感到悲哀。屈子啊屈子,你的死并没有唤醒昏聩的楚王,也没有唤醒世道人心。你走了以后, 世道更加狭隘而难以生存。有贤德的人忧谗畏讥,改变了自己的行为准则,随波逐流,世故圆滑;孤标傲世的人寄情田园,高蹈山林,远远旁观可笑的倾轧与争斗;心如死灰的人纵酒欢歌,消极避世,将人生置于对世俗的嘲讽与鄙视之中。屈子啊,更有甚者,有人说你不明智,说你疯疯癫癫,说你的死无意义,我不知道你是否还可以有其他选择?面对人生的苦难、面对形形色色的生死观,我最终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苏轼没有回答,因为这时候他还不知道。


作者 · 简介

钱壮为: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国企管理人员,北京市书法家协会会员。个人公众号:书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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