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任职凤翔

4

宋仁宗于嘉佑八年（1063）三月去世，英宗即位，第二年改元治平。

苏轼于治平元年十二月卸任，第二年二月回到京师。宋英宗早在藩邸的时候就知道苏轼的大名，如今苏轼还朝，想拔擢苏轼任知制诰。这是个为皇帝起草诏命的职务，实际就是皇帝的秘书，不少宰辅大臣都有制诰任职经历。宰相韩琦提醒英宗，应通过秘阁考试才行。英宗说：“像苏轼这样的人，能难得住他吗？”于是苏轼又一次参加秘阁考试，又入第三等。

英宗旧事重提，这次韩琦给出了正式建议。他说：“苏轼是远大之器，日后自当为天下所用。现在应在朝廷培养之，使天下之士莫不畏慕降伏，那时候再用，则再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如果骤得大用，则天下之士未必以为然，反倒使苏轼为名所累。”英宗说：“知制诰不行，那么同修起居注如何？”韩琦说：“这两个职位相近，都不可遽然轻授。不如在馆阁中选一个中上的位置，他日拔擢，亦未为晚。”于是授苏轼直史馆，这是一个编修国史的职务，惟有才者居之。欧阳修当时是参知政事，担心与韩琦龃龉者背后嚼舌头，主动把韩琦的话告知苏轼，苏轼明白这是宰相对自己的爱护，说道：“古之君子，爱人以德，宰相是也。”欣然上任。

然而就在这时，妻子王弗病逝，苏轼的人生遭受重创。

王弗与普通的大家闺秀不同，在她短暂的一生中，体现了高超的领袖才能。刚嫁到苏家时，苏轼不知道她识字，晚上苏轼读书，王弗只是在一旁陪坐静听。直到有一次苏轼背书卡壳，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时候王弗忍不住出言提醒。苏轼大为惊讶，于是考问其他典籍，王弗都能知道大概。于是这一对小夫妻感情越发深挚，显然，这俩人也是先结婚，后恋爱。封建婚姻都是瞎猫碰死耗子，这两个年轻人好命。

王弗自然知道丈夫的这种特点。谁也没有想到，他对男人的世界很感兴趣。苏轼在凤翔三年，如果有几天在外出差，回到家中，王弗一定问这问那，刨根问底，时常叮嘱：“你出门在外，没有亲人给你出主意，一定要慎之又慎。”有时候还把苏洵搬出来，以从前苏洵告诫的人生经验提醒苏轼。

院子里有棵老柳树，树下盈尺之间很特别，下雪的时候唯独这一块儿不存积雪，待到天晴雪化时，这一块又微微凸起。苏轼猜测可能是前人埋藏的财物或丹药什么的，准备挖出来看看，王弗说：“如果婆婆在，她肯定不会挖的。”得，又把公婆抬出来了，苏轼果然听话，立即罢手。

有的人刚相识不久，就频繁往来套近乎，摆出一副铁哥们的样子。王弗说：“这种朋友恐怕难以长久。这人交友太迫切，目的性太强，他以后用不着你的时候，也会很快与你断交。”后来果然应验。我们可以想象，王弗如果是个男人能当官的话，一定是个大官，品秩未必在苏轼之下。

王弗病危之际，仍然对丈夫放心不下，叮嘱他为人处事要小心谨慎，以免吃亏。可惜天不假年，这样一个天生聪慧、心思缜密、极具才华的女人，二十七岁就离开了苏轼。东坡的一生，有好几个女人爱他，敬他，宠他，保护他，有的是他的妻子，有的不是。没有这几个女人，估计苏轼早就死掉了。

苏轼将王弗归葬在眉山老翁泉母亲墓旁。他在小坡上种植了几千棵松树，直到十年以后，他仍然梦见这一片郁郁葱葱。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月夜，短松冈。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记梦》

治平三年（1066）四月，五十八岁的苏洵撒手人寰。临终前，苏洵嘱咐苏轼完成自己未竟的《易传》，苏轼涕泣受命。苏洵虽然官职不高，但在士林声望甚隆，欧阳修、韩琦等都送了厚礼，皇帝亦赐银帛，苏轼均坚辞不受，只请求朝廷追封父亲一个官职。于是朝廷封苏洵为光禄寺丞，并命官府派船，专程载丧归蜀。

待丁忧守制期满后，苏轼再行婚配。新娘是王弗的堂妹，叫王闰之，时年二十一岁，比苏轼小十一岁。苏轼将父母坟茔托付给堂哥及几个友人，兄弟俩携家眷再次出川，从此家乡只是魂牵梦萦，兄弟俩都没能再回眉山。

（待续）

作者 · 简介

钱壮为：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国企管理人员，北京市书法家协会会员。个人公众号：书写者

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与本平台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