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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之日 ▎吉祥天女祭

迦入 CHARU 2024-04-07

【注解：2019年吉祥天女祭，盛装的女性在大昭寺内院蛙面吉祥天女白拉姆像尊前起舞礼赞。】

གམ་པ་ལ་མོའི་རྩེ་ནས། །
ལྷ་ས་མཇལ་གྱི་ཡོད་ན། །
མ་གཅིག་དཔལ་ལྷའི་ཞལ་མཇལ། །
ལ་མོའི་རྩེ་ནས་ཞུས་ཆོག །
སྟོད་གཞས་༼གམ་པ་ལ་མོ།༽

岗巴山垭之上
君若远观圣城
三界圣母之颜
便可远觐礼之
  堆谐《岗巴拉姆》

【注解：岗巴拉姆（岗巴垭口）位于拉萨西南，是卫藏的分界之地，当从拉萨远行的游子到达垭口时会最后一次回望故乡，向拉萨的女神吉祥天女祈祷。而从后藏前往拉萨的游子客商到达垭口时旅途已近终点，亦在垭顶礼女神以求护佑。而岗巴垭口也成为卫藏古典文学中经典的“离乡思故”意象。】


撰稿：Shongling Phun
编辑：Shongling Phun



VoL.1
女神

吉祥天女（དཔལ་ལྡན་ལྷ་མོ། 班丹拉姆）又被称为白拉姆（དཔལ་ལྷ་མོ།），是藏传佛教最主要的护法神之一，誉为“三界主母”，是欲界、色界和无色界众生的女王。亦是藏区所有女性护法神的总领。

兜率护主吉祥天女
དགས་ལྡན་སྲུང་བདག་བསྟན་རྒྱུད་དཔལ་ལྡན་ལྷ་མོ།
（十八世纪 布达拉宫 藏）

布顿大师（བུ་སྟོན་རིན་ཆེན་གྲུབ། ） 所著的《天女总赞》（ལྷ་མོ་ཡོངས་སྟོད།）作为历史较早的文本，记载了吉祥天女的起源：

Remati （ རེ་མ་ཏི་为吉祥天女的原名）作为一国之主，和丈夫地狱主（Yama）共享王国。为了在不崇佛的王国推行佛教，Remati常常保护佛教徒，并规劝丈夫，希望他使王国成为佛教王国。然而丈夫痛恨佛法，并教育他们的儿子仇视佛教和佛教徒。为了佛法，Remati决定趁丈夫外出打猎的时候将劣根极深的儿子杀死。

母亲吞噬儿子的血肉，将儿子的头骨做成法器，最后母亲将儿子的皮弄成坐垫准备逃离王国。打猎回来的国王发现儿子的惨状，怒不可遏地向路上的Remati射出神箭。神箭射中了女王坐骑的屁股。女王应坐骑的愿望将伤口弄成了可以观察世界二十四区域的眼睛。此后女王从南亚到了西藏，并常常前往中原和蒙古地区，但她依旧没有获取功德，甚至制造了无数业障。

女王结束凡界生命来到地狱。在地狱中她承受痛苦并接受了许多磨练。最后女王从地狱逃了出来，并带走了地狱的退敌剑，由于内心极度的困惑，她找到了佛陀，希望可以获得开示。在佛陀的帮助下她成为了佛法最重要的阴性保护者。

16世纪吉祥天女的威猛像化身退敌天女（དམག་ཟོར་མ།）成为第二世达赖喇嘛的护法神，17世纪后退敌天女成为地方政府和拉萨市的主要守护神。同时吉祥天女的静息像化身白拉姆是藏区女性与儿童的保护者。她的祭坛位于大昭寺三楼的白拉阁（དཔལ་ལྷ་ལྕོག），在数百年的时间里护佑着圣城众生。

吉祥退敌天女威猛像
རྩེ་རྣམ་རྒྱལ་གྲྭ་ཚང་གི་བསྟན་སྲུང་དམག་ཟོར་དགྲ་བཀག་ལྷ་མོ།
（布达拉宫朗杰僧院 藏）

吉祥天女共有三种形象威猛像（སྐུ་དྲག་པོ།）、寂静像（སྐུ་ཞི་བ།）、青蛙面（སྦལ་གདོང་མ། 青蛙面属于威猛像的一种化身），其中前两者出现的次数最多，而青蛙面女神只有吉祥天女祭时会摘下悬挂近一年的遮布供人瞻拜。

吉祥天女静息像-白拉姆
དཔལ་ལྷ་མོ།
（1950年代 罗布林卡壁画）

蛙面女神
ལྷ་མོ་སྦལ་གདོང་མ།
（大昭寺白拉阁 藏）


VoL.2
吉祥天女祭的起源
 
我们现在所熟知的大昭寺蛙面白拉姆实际上一尊泥塑头像，据传说这尊头像是公元十二世纪贡堂喇嘛向（གུང་ཐང་བླ་མ་ཞང་།）的掘藏物，也有人说这是当时著名的工匠“四方头”（མགོ་བཞི་མ།）的作品，这尊头像后来安置于木质披甲肉身框架之上，供奉于白拉阁，成为大昭寺护法神吉祥天女的化身，在十七世纪中后期开始形成固定的祭祀仪式。吉祥天女祭有许多不同的名称，包括དཔལ་ལྷའི་གསོལ་མཆོད། དཔལ་ལྷའི་རི་ཁྲོད། དཔལ་ལྷའི་དུས་ཆེན། དཔལ་ལྷའི་མདུན་ཆང་།等，这些名称大体上意思相近，不再赘述。
   
在坊间也流传着一个著名的传说，也就是将吉祥天女及其化身人格化的故事：在拉萨八廓街住着一户人家，一个严厉的的母亲和她的三个女儿居于此处，严厉的母亲指的是吉祥天女的化身威猛女神（ལྷ་མོ་དྲག་མོ།）

威猛女神
ལྷ་མོ་དྲག་མོ།
（大昭寺白拉阁 藏）

大女儿由于生性放荡，被母亲诅咒成相貌奇丑的青蛙女，是为蛙面女神（ལྷ་མོ་སྦལ་གདོང་མ།），大女儿和她的几位情人只能在每年的藏历10月15日这天相会，这便是拉萨民间传说中吉祥天女祭的起源。

蛙面女神
ལྷ་མོ་སྦལ་གདོང་མ།
（新木如寺梵天阁 藏）

二女儿由于耽于玩乐，被母亲逐出家门，常年在八廓东街东孜角（གདོང་རྩེ་ཟུར།）乞讨，是为东苏女神（གདོང་ཟུར་ལྷ་མོ།）

八廓东街东苏神龛

东苏女神
གདོང་ཟུར་ལྷ་མོ།
（东苏神龛 藏）

小女儿自幼乖巧能干，但有一次为母亲梳头时不小心走神，被母亲诅咒，虱子和老鼠将伴其一生，是为白拉姆（དཔལ་ལྷ་མོ།）

白拉姆
དཔལ་ལྷ་མོ།
（大昭寺白拉阁 藏）


VoL.3
祭祀活动介绍

《东嘎藏学大辞典》为我们详细的介绍了古典时期的吉祥天女祭：

“白拉日追乃西藏卫藏地区藏历十月中旬供奉大昭寺主要护法神班丹拉姆之节日。当月从初一起，拉萨城中除去平日里的各色乞讨人等乞讨钱物外，亦有儿童及各佛堂香灯师向人讨钱之俗（这便是后来吉祥天女祭讨要钱财习俗的起源）。初八初九时，木如寺的全体僧人开始在大昭寺班丹拉姆殿中制作“朵玛”。

由公堂喇嘛向掘出之伏藏班丹拉姆威猛法像，着华衣，戴珠宝，被迎请至大昭寺二楼班旦拉姆殿门口的走廊，面南而立，法像前放置丰盛的供品。拉萨人开始煨桑并供奉神饮。

供奉班丹拉姆的贵族们需找十数个妇女，着拉萨地区最华丽之服饰，在班丹拉姆殿门口等待。她们被称为白拉姆供奉者，其中会有一个年岁较长的，类似翁泽喇嘛，作为领头者。白拉阁中，木如寺的僧人们开始诵经，白拉姆供奉者们也需一齐诵念班丹拉姆相关之经文。

拉萨地区古典女性礼服
（1980年代）

藏历十月十四日黎明，班丹拉姆模拟像便要迎请至大昭寺楼顶廊庑，香灯师献沐浴。布达拉宫财务处从涂金者中择一年长者，并由固定画师为法像涂金。随后木如僧人在大昭寺大殿中央的阳台上向聚于下方的信徒抛洒朵玛食子（殊胜的吉祥天女朵玛食子：དངོས་གྲུབ་གཏོར་མ།），是晚，班丹拉姆威德法像会被迎请至释迦牟尼佛像前的地板上，与释迦牟尼佛相向而置。

为女神面容涂金
（2019年拍于白拉阁）

十五日清晨，拉萨的家庭主妇们会换上华服，开始供奉。日渐暖时，将班丹拉姆模拟像迎请至大昭寺一层南面佛殿前的廊庑中，将班丹拉姆模拟像右手中的短橛换成宝剑，拉章管理处献敬神哈达。

迎请女神像
（2019年吉祥天女祭拍于大昭寺内门）

木如寺的僧人们着华服，举飘幡；在引香人的引领下，鼓师们戴尖帽，着半月形大氅。举香炉的僧人戴尖帽，着绸缎披风，手中举着银制香炉，列在法像左右。其中，木如寺里的一名戒律清明的僧人作为神师，钻入班丹拉姆模拟像中，左右由其他僧人相扶。

拉萨大昭寺前院廊庑中盛装的信众
（2019年吉祥天女祭）

当班丹拉姆模拟像，从大昭寺南面，经檀木门及廊庑，来到八廓街上巡礼时，沿街的男女老幼并尼婆罗、不丹等地的人均献上敬神哈达。班丹拉姆模拟像后，有一僧人举着孔雀幢。法像前后有两名小僧着跳神服装，并戴狮子及鳄鱼面具。四名僧人戴黑帽，持法鼓。另有一名乐师乃是贡布塘一长者，白须发髻，着白色藏袍，背上五彩经幡，右手持一木棍，左手持一盾，戴一面具。众僧人，乐师及白拉姆供奉者们出大昭寺后将朵玛抛掷在鲁布，同时会将女神像朝向拉萨河西南方的赤地区宗赞庙方向，这个仪式被解读为女神同情人的相会寒暄（赤地的地方神赤宗赞相传为女神情人）。

女神八廓巡礼
（斯宾赛·查普曼拍摄于1936年）

随后在冲赛康、夏扎府南侧抛洒朵玛食子，另有噶玛夏巫觋（噶玛夏恰赤坚吉护法神据传也是女神的情人）在女神像前起舞，随后拉萨市民向女神像献金饮、乐赞，最后将女神像请回白拉阁，是晚拉萨各地区有吃牛肉咖喱饭的习俗。”

（萤火微尘、Shongling Phun 译）

吉祥天女静息像—白拉姆女神
（哲蚌寺 藏）

除了传统的藏文文献，我们还找到了1936年英国人斯宾赛·查普曼（Spencer Chapman）参加当年吉祥天女祭的日记：


“藏历十月十五日，即我们日历的 11 月28日，拉萨市有一个盛大的游行。一个巨大的吉祥天女女神的模拟像要从大昭寺里抬出来，我接到了朋友索康赛的邀请，邀我到他的住处去，从那里观看游行。在人们的簇拥下女神像游行于市内的街道。在每一所重要的房子前面，她都会停下脚步，房主则必须向她献上礼物。街上挤得水泄不通，像我这样可以以一个房顶上观看游行的，就算运气好的了。

有好几百名僧人参加了活动，其中有很多僧人特意披上了打了摺子的大氅，一个钻石形状的绿松石和金子做的胸饰戴在他们的胸前，一条七彩虹似的丝带从那上面飘了下来。他们还戴着像消防队员的头盔那样的黄色的木头帽子。

八廓东街
画面左侧为索康府门和东苏神龛
（恩斯特·赛费尔拍摄于1938年）

一队年纪很轻的僧人，还不到十三四岁，肩上背着鼓走了过去。其他的僧人抬着金色的点香、巨大的香炉、银色的茶壶走了过去。六七个金银色的长号搁在雕刻成龙头形状的支架上。队伍为女神让出了一条道，女神露面了，她的身旁围了一圈戴着各种各样动物面具的僧人。

那位看不见的在女神身子下面支撑女神的人，步子迈得又快又小，使女神看上去像是在用一种扭扭捏捏的步子一蹦一跳的前行，边走还边出怪样，做出一些滑稽的动作，这与她脸上的凝固不变的可怖的表情不甚相符。几条白色的哈达扔在她的头上和肩上。当女神走近索康房子的门道的时候，长号吹响了，声音低沉震耳，锣敲成一片，鼓也敲个不停。女神被停放在路中央，我看见一把椅子被推到她的裙子下面．这样支撑她的人就可以歇一会儿了。很快，又端来了几杯茶，让他提提神（索康府邸旁为东苏神龛，此处的停留被拉萨人解读为蛙面女神和东苏女神姐妹在寒暄叙旧）。

女神八廓巡礼近照
（可以看见支撑女神像框架的僧人，1940年代）

戴面具的僧人们在女神面前跳起了各种姿势的舞蹈，在旁边的一条街上，一大堆麦秸被点着了，麦秸当中围的是—袋酥油和青麦粉的模型。僧人们翻来覆去地念过一阵经、奏过一阵乐后，女神又被拾起来继续前行，后面跟了好大一群人。当女神被抬回寺庙前面空地的时候，一个染了颜色的奶油糌粑模型被分成小碎块，扔向人群，这样的奶油糌粑是由木如寺的僧人们准备的，整个游行好像也是由他们来主办，这些糌粑小碎块被人们珍藏起来，用作抵御邪魔侵害的护身符……”

吉祥天女祭上同时也会展出大昭寺珍藏的宝物吐蕃兽首银瓶（ཁྲུང་བན་རྟ་མགོ་མ།）,此银瓶是粟特式（这种风格的设计者主要是汉人和中亚的胡人，但由于经常被粟特人贩卖，因此得名）和吐蕃式风格相融合的银器。 

兽首银瓶
（此为仿品，2019年吉祥天女祭）

粟特风体现在其花纹中的酒宴醉归图以及拼接部分采用兽首（最早有可能是羊兽或鹿首）这两点，而吐蕃风则体现在瘦长的瓶颈和银底鎏金的花纹。据传说，这樽银瓶是宗喀巴大师的掘藏物，学界认为这是一樽珍贵的吐蕃酒器。在天女祭上银壶置于大昭寺前院中央朝向女神像，信众将青稞酒供于此壶，并将盈樽的青稞酒带回家中。

瓶身酒宴醉归图（友人拍摄）

瓶身反弹乐器图（友人拍摄）

进入21世纪，吉祥天女祭的主场地开始由八廓街逐渐转移到大昭寺内，但其节日氛围却丝毫没有减少，盛装的女性在大昭寺前院跳起果谐，以歌声和盈樽美酒礼赞女神……

盛装的女性在大昭寺前院起舞
（2019年吉祥天女祭）

གསན་དང་གམ་པ་ལ་མོ། །
ཉོན་དང་སྟོང་ཆེན་བཅོ་བརྒྱད། །
སྟོད་གཞས་༼གམ་པ་ལ་མོ།༽

巍巍岗巴垭口
遥遥十八湖湾
恳请聆听
堆谐《岗巴拉姆》

【注解：这两段唱词出现在此曲的高潮部分，其中“十八湖湾”为翻过岗巴垭口后必经的羊卓雍错湖畔白底村十八个湖湾（དཔལ་དི་སྟོང་ཆེན་བཅོ་བརྒྱད།），旅人曾叹“白底十八湖湾，恐需一生方可走完。”（དཔལ་དི་སྟོང་ཆེན་བཅོ་བརྒྱད། མི་ཚེ་ཡིན་ཀྱང་རིང་བྱུང་།），歌者唱至动情处向大自然呼告，恳求倾听。】


作者介绍



Shongling Phun

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本科生，拉萨人，喜欢西藏文史及古典艺术，主要负责古典乐舞整理，同时教授囊玛堆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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