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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摄影：郭老师。

最美好的自私

作者：老稻

2024年5月25日晚上九点多，网友往事如风给我打来微信电话，他说他要去南昌看红珍。

往事如风是一名北京出租车司机，60多岁，我们都叫他李师傅。去年三月底园地三十多名网友聚会，李师傅与红珍、我第一次见面。那时红珍确诊胆管癌五年半，而当初医生说她最多只有两年寿命。

这群网友是2020年因日记而相识，三年来第一次真身相遇。我对这次聚会的记忆是：

暮春者，梅郎既归，老者五六人，冠者廿余人，聚乎京，笑溢泪涌，咏而归。（见《老稻：古稀伉俪的爱情诗》）

聚会上李师傅话不多。他后来说，当时在座那么多大咖、名人，我跟人家瞎掺合啥呀——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默默地给大家端茶倒水，末了儿自个儿偷偷抢先去把账结了。

只此匆匆一聚，然后红珍继续旅行、写作、唱歌，李师傅继续开他的出租车。

但是从此李师傅开始特别关注红珍，他说红珍活得真是太通透了，由衷地敬佩她。

今年的春节后吧，红珍病情恶化，再次住院，国内外很多网友不远千里万里跑去南昌看望，比如美国的一枚，澳大利亚的大灰狼（还有新西兰的小马歌去年秋天也去了），国内的徐勉，苍须、童舟、刘瑛、老万、斗鱼、成殿明聆风夫妇、侯川静子夫妇……

要我说，这就是神经病——素昧平生的网友而已，大部分人连面都没见过，跑去干啥？又不懂医学，又不会护理的……

哦，我也是个神经病。堃群两位群管刘瑛和斗鱼去过南昌之后，5月15日我也忍不住去了。病床前聊天、唱歌，红珍还送了我一支“蝴蝶花”。

5月15日，红珍献“蝴蝶花”给老稻。

李师傅知道了很不满，说我心里很痛苦，想去又怕自己承受不住，都在北京老稻你去为啥不叫上我一起？

5月17日我回到北京，把红珍送我的“蝴蝶花”插进花瓶，摆在小院桌子上。

一周之后，蝴蝶花已经有些枯萎的迹象。红珍的亲属传来消息，遵照本人意愿，已停止上营养液，几天内，人就会走。

晚上李师傅的电话来了。他喝了点酒，几度哽咽，说我知道去了没用，但不去不行了，我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太难受了，我必须得去，我这不是为了红珍，我就为我自个儿……

我说那就去吧，咱们谁去不是为了自个儿？去，现在就订票！

李师傅说，女儿就在身边，已经帮他订好了明天下午的机票。

李师傅是第一次坐飞机。26日下午到了南昌，红珍看见他走进病房，说李哥你来了，我其实早该走了，就是这么多人都来看我，我等着大家呢……

5月26日晚，李师傅在红珍病房里握着她的手。

那天晚上，北京暴雨。我把蝴蝶花拿进室内，感觉再枯萎下去就不好看了，于是夹到了书里，希望能永久保存。

合上书页的一刹那，我忽然想起了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心里咯噔一下。

27日下午1点左右，李师傅从病房给我发微信，说红珍走了——他是陪伴红珍到最后的网友。

6月2日，头七，我和一枚、斗鱼、刘瑛、阿汪、花椒等为红珍组织了网络追思会。上半场叫“安息礼拜·天堂很美”，为满足红珍的遗愿而行；下半场叫“网友追思·人间值得”，我非常清楚地知道，这是为了满足我们这些网友自己的心理需求而行。

追思会海报，扫码可观看下半场视频，正式开始在第35分钟。

下半场“网友追思·人间值得”进行了5个小时，时间太长，我尝试想按照发言人剪成一个一个单独的视频，今天剪辑成了第一个，我在筹备群请大家猜，我剪辑的第一个人是谁？

刘瑛说，李师傅。

Bingo！

我为啥第一个剪辑李师傅的发言呢？大概是因为，他道出了一种最美好的自私。

看望红珍，写文纪念红珍（我想起苍须担心写文会不会涉嫌“消费红珍”，南野写了一篇特别好的文章《豫章路上的蝴蝶飞到我窗前》，喜孜孜地说打赏了1000多块钱，交给红珍家属拿得出手了……），也包括网络追思会本身，本质上都是为了满足我们自己内心的需求。

这些需求包括：同情心、同理心、悲悯心，以及——自我证实“我是一个具有同情心同理心悲悯心的好人”……

看，这些其实与红珍无关，都是为满足自己的需求，这不就是自私吗？这是一种最美好的自私，完美地阐释了爱、自由与生命的意义。

但是等等，真的与红珍无关吗？

我们到底是因为这种“最美好的自私”而去关心、爱护红珍，还是因为红珍让我们增强了这种“最美好的自私”？

这是一个美好的问题，正如那最美好的自私一样。

（2024年6月第四天）

附：一个钢琴初学者弹的钢琴曲